1950年的一天，位于老成都三桥南路的一家名叫“努力餐”的餐馆里，老板娘正忙活着招待。她衣着纯朴，笑容真诚，谁见了，都想和她多说两句话。

因为老板娘为人实在，餐馆里的饭菜不仅独具特色，而且价格平民，普通老百姓也能消费得起，因此来这里吃饭的食客络绎不绝，每天老板娘都在酒楼里忙来忙去。

图-努力餐旧影

“几位客人，今天来点什么菜？”

“你们店里都有什么招牌菜？”

“那可多了，你听我一一给你介绍。”老板娘很快如数家珍一般，把自己店里的特色菜向客人介绍了一遍。结果客人听完后却说：“那就来一菜一汤吧！”

在旁人看来，报了招牌菜又不点分明是在戏耍老板娘，听到这句话，老板娘的眼神显然飘忽了一下，但很快她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说：“好嘞，您楼上请！”

接着，几个人便在楼上的单间落座，等待着“上菜”。

图-努力餐旧址

过了不大一会，在仔细观察周围没有人后，老板娘神色紧张地说：“你们几位同志，是不是和我丈夫车耀先认识？”

几个人互相看了看，随后起身进了一个礼：“您好，我们今天来是来通知您，车耀先同志已经壮烈牺牲了，这些是他的遗物。”

听到这儿，老板娘再也忍不住了，瞬间泪如雨下：“这个结果，我也早该想到的，他说他就是个做生意的，可他到底是给谁做事，他不说我也明白。”

这位老板娘和她的丈夫到底有什么秘密？为什么进门点“一菜一汤”，老板娘就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呢？

图-车耀先（1894年—1946年8月18日）四川大邑人，中共党员，革命烈士

早年入川军，目睹军阀混战

车耀先，1894年出生于四川大邑，幼年十分贫苦。虽然家里很穷，但重视教育的父母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把他送到了私塾读书。

由于学习刻苦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，车耀先就掌握了声律的基本知识，念平仄，对对子。如果车耀先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，或许他会成为一个舞文弄墨的文人也未可知。

因为家境贫寒，车耀先十几岁就开始提着甘蔗和地瓜沿街叫卖，后来又到崇庆州（今四川崇州市）当学徒，帮老板守铺子。

图-车耀先

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，崇州被同志会攻占。

两年后，车耀先加入了川军，开始了自己的革命生涯。从最初的一位默默无闻的小兵，凭借自己英勇的作战，车耀先很快成长为了团长，后又担任师参谋长。

可车耀先参加革命并非为了自己的名利，而是为了中国千千万万家庭的幸福。看到中国军阀混战，车耀先的内心十分痛苦，一度成为虔诚的基督教徒，企图获得灵魂上的解脱。

图-辛亥革命

1928年，刘湘联合蒋介石制造了全国震惊的“3·31”惨案，无数我党同志和革命群众被残害。

这件事给了车耀先极大的震动，一怒之下选择退伍，随后东渡日本学习军事，同年冬天返回成都。

1929年，车耀先加入中国共产党，在重庆附近做地下工作。按照党中央的指示，车耀先需要一个伪装身份，将自己隐藏下来。

考虑到自己平时喜欢烹饪，于是车耀先在成都市祠堂街开办了一家名叫“努力餐”的餐馆，开始了特殊的中共情报工作。

革命饭，努力餐

车耀先之所以给餐馆起名叫做“努力餐”，只希望革命同志能够努力加餐，这样才能让身体更强壮，也能更有精力和旧社会做斗争。

还有一方面的原因，是希望革命同志能够多多阅读革命书籍，丰富自己的知识，好对旧政府镇压群众的暴行进行口诛笔伐。

早在餐馆创办之初，车耀先就在餐馆的墙壁上留下了自己亲笔书写的一副对联：

“要解决吃饭问题，努力，努力！论实行民生主义，庶几，庶几！”

车耀先办餐馆，一是为了革命工作方便，二是为了能够为老百姓提供一个真正能吃得起饭的地方，所以他再三告诉餐馆的厨师：“庶民百姓到我们这里来进餐，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吃好，做到物美价廉。”

除了名贵的川菜外，努力餐还烹饪大肉蒸饺和大众蒸碗饭，这样平民消费得起的饭菜。

超高的性价比以及温和的态度，让车耀先的努力餐在重庆当地很快成了热门餐馆，每天刚刚开门营业，来努力餐吃饭的食客络绎不绝，有人力车工人、报童，也有学生、城市贫民。

当然，来到这里的人中，不乏许多我党革命同志。

“老板，有没有拿手的好菜？”

“有的是，本店最有名的菜是板栗烧鸡。请问你是要红烧还是要清炖。”

“要红烧，外加小米辣。”

“请客人到后厅一号雅间入座。”

话音刚落，几位食客就神色匆匆地到餐厅去找座位了。

这样的对话听起来是不是非常平常？这是餐馆接待食客的惯用对话。可你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单普普通通的生意吗？实际上，这是革命同志在用暗语进行交流！这才是努力餐创办真正的原因之一！

图-车耀先雕像

当时全国上下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下，大批的我党革命志士遭到残杀，不少共产党和倾向革命的团体被迫将工作转移到地下。这个时候如果身份被公开，就会被反动政府抓进监狱，带来生命危险。为了方便情报传输，正常进行革命工作，他们秘密制定了一套联络暗号。

像刚刚这段对话中的“红烧”“小米辣”代表赤色、红色，象征着共产主义。来到努力餐后能够对出联络暗语的人，就是进步人士或者革命青年，随后就会被带入餐馆后厅的雅间，大家一同探讨和中国革命有关的问题，或者共同阅读《共产党宣言》《新青年》《民声》等进步书籍或刊物。

当然，车耀先也非常小心，他在餐馆一号雅间中放置四书五经和佛经之类的书籍，平常谁进来都只能看到这些。只有当革命同志到来后，车耀先才会把自己秘密收藏的进步书籍拿出来供大家阅读。

除了“红烧”“小米辣”，努力餐还有很多暗号。来到店里的食客只要能够说出“一菜一汤”的暗号，餐馆便会向来人提供免费的餐饭。许多社会上存在困难的革命者，都会来到这里寻求帮助。

餐馆创办之初，车耀先以老板的身份作为掩护，秘密开展抗日救亡工作，因此除了正常营业外，努力餐还担任着革命据点的伟大任务。

1937年，成都地区各抗日救亡团体骨干联合成立“成都各界救国联合会”，因为努力餐是革命工作的据点，因此联合会的日常工作和聚会，也安排在了革命餐的雅间中秘密进行。

得益于车耀先努力，依赖餐馆的掩护，上世纪抗日救亡运动时期，无数革命同志在努力餐中学习先进革命知识，安排部署统一行动，努力餐对成都抗日救亡组织同全川各地抗日救亡组织的联系，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
同时，努力餐还是抗日救亡人士的活动中心，全国著名的抗日救亡人士大多都会在此见面。像大名鼎鼎的救国会“七君子”沈钧儒、邹韬奋、史良、李公朴、章乃器、王造时、沙千里，出狱后来到成都，也是车耀先在努力餐为他们设宴款待。

努力餐不仅是共产党的地下秘密联络站和上层进步人士聚会的场所，南来北往的秘密工作者也常出入其间。

当时在川的中共领导人吴玉章、邓颖超等人，都曾经来到餐馆开会，部署工作安排。时任中共四川省委书记的罗世文等同志，也经常在楼上隐蔽的小屋内聚会，分析研究革命形势，商讨斗争策略，领导全川的革命运动。

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，努力餐表面上是老百姓吃得起的平价餐馆，更是抗日救亡运动的重要据点，也是革命发光发热的地方。车耀先和努力餐酒楼的时代意义和价值，非比寻常。

图-努力餐（近照）

革命尚未完成，同志仍需努力

九一八事变爆发后，日本人侵华野心昭昭，可反动政府仍然没有把工作重心放在抗日工作上，而是一心在“剿共”，甚至趁此机会大量屠杀我党革命志士以及爱国同胞。

蒋某人和旧政府的投降主义，无疑加速了日本侵华的进程，使得无数同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。

此时成都举行了国耻纪念大会，向日本的侵略行为发出反抗声音。愤怒的车耀先在大会上慷慨陈词，对蒋介石和反动政府进行了严正抗议。

车耀先的言论和活动很快引起了“三军联合办事处”头子向传义的注意，作为典型人物，车耀先被公开逮捕。向传义密令城防部队深夜包围“努力餐”，结果却扑了一个空。

原来，在二十四军中有车耀先的同学，此人对反动政府的行为也早有不满，所以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车耀先，并协助他秘密出逃。

为了躲避风声，车耀先随后来到了重庆，又转车到了上海逃避，一直到半年后风头过去，车耀先才再次返回成都，并先后在刘文辉的二十四军和邓锡侯的二十八军担任上校参谋、副官等，以此作为掩护，继续进行革命工作。

图-车耀先和夫人以及儿女等全家合影

1937年1月，车耀先腾出了努力餐餐馆中两间闲置的屋子，作为自己编辑部的办公室，开始创办《大声》周刊，车耀先自任社长。

他用笔名发表了大量的文章，对亲日派挑动内战的阴谋进行了无情的揭露，并且积极宣传抗日，严厉反对内战。

由于言辞激烈，遣词造句十分犀利，国民党反动派多次对该报告进行查封，车耀先把刊名改为《大生》《图存》，继续和敌人进行周旋。

图-车耀先手稿

从1937年1月创刊到1938年8月23日停刊，《大声》周刊共出刊61期。

报刊上的社论短评和时事评述，大部分都是他本人亲手撰写的。除了要经营餐馆，其余的空闲时间，车耀先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期刊创办上。

车耀先利用文字，疾呼抗战，反对妥协，成为了当时四川抗日救亡运动的喉舌，对共产党抗日救国的革命思想进行了极大宣传，让被国民党统治的川蜀地区广大人民群众，了解我党领导的人民革命运动的真实情况，越来越多的广大群众和爱国青年拥护我党。

在车耀先的努力之下，无数爱国群众加入抗日救亡运动中来。

车耀先还深入工厂，农村和学校，积极向大家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，唤起了广大民众投身抗战事业的热情，并且为川蜀地区抗日救亡运动提供了一支重要力量。

作为一名积极的爱国分子和革命同志，车耀先把经营努力餐获得的收益，作为革命活动的资金贡献给了伟大的革命事业。

同时，车耀先的革命思想，也很快影响到了饭店的员工，在这样的环境影响和熏陶下，不少员工也成为了革命交通员，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中国革命事业添砖加瓦。

一个红色老板管理的红色餐馆，每天来来往往的红色员工，时间久了自然会引起国民党特务的注意。

曾经有一次，国民党特务故意问车耀先：“车先生，为啥子你把餐馆叫下‘努力餐’，为啥子你卖‘革命饭’？”

车耀先反而十分坦然，笑哈地回答：“有啥子稀罕哟，孙中山先生讲过，‘革命尚未成功，同志仍须努力’嘛！”一句话，弄得特务瞠目结舌，无话应答。

图-张爱萍等在努力餐

不幸被捕

1940年春天，国民党反动派丧心病狂的，在成都地区制造了骇人听闻的“抢米事件”，对我党同志进行构陷，致使包括车耀先在内的百余名革命同志被捕。

重庆望龙门监狱内，国民党一个特务头目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车耀先说：“只要你供出成都‘抢米事件’是共产党组织的，就可以让你当四川省民政厅厅长，你看如何？”

国民党的惯用手段，就是许诺高官厚禄，但最后能兑现的却寥寥。他们怎么会明白，真正坚定的革命人士，眼里根本没有这些“利”。

虽然已经被捕，但车耀先仍然保持着君子应有的仪态，他缓缓回答：“我是一个小老百姓，我不知道是谁组织抢米，我也没有那个福气当官。”

看到车耀先如此不在乎的表情，敌人便穷凶极恶地施以暴行。他们天真的以为，老虎凳和烙刑，就能掰开车耀先的嘴。可事实让他们很失望，他们始终一无所获。

1940年年底，，车耀先被转押至贵州息峰集中营。在这里，车耀先与罗世文两人在狱中组建了中共地下临时支委会，团结狱中革命志士，和国民党当局继续进行坚决斗争。

1946年7月，车耀先及其他数十名革命志士被转囚于重庆渣滓洞监狱。

车耀先知道，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，狱中的他十分挂念自己的孩子，希望孩子成才，他还有一堆的话没有告诉孩子，却只能把这些肺腑之言融入文字之中，留给孩子一封遗书。

“出身贫苦，不可骄傲；创业艰难，不可奢华；努力不懈，不可安逸。”

这句来自狱中的金玉良言，满载着车耀先对孩子们的殷殷希望。

车耀先的后辈们同样没有辜负他的期待，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封遗书中的根本内涵，一直将恪守工作谦虚勤奋，生活简单朴素的作风贯穿在生活之中，并且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之才，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。

图-车耀先一家

8月18日，松林坡戴笠的停车场上，几名特务押送两名囚犯走到了固定地点。

这两个人一路昂首挺胸，目视前方，虽然身上伤痕累累，血迹斑斑，但他们的眼中却始终含着光芒，似乎等待他们的不是死亡，而是新生。

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枪声，两个人应声倒下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图-车耀先烈士塑像

车耀先同志倒下了，中国还有无数个车耀先一样的同志，为中国革命之胜利而不懈努力。中国能有今日的繁荣昌盛，正是因为这些革命前辈们的大无畏精神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人民政府为罗世文和车耀先举行了隆重的葬礼，周恩来总理为他们题写了墓碑碑文。

在四川省成都市大邑县悦来镇，也就是车耀先烈士的故乡，矗立着烈士的塑像，向烈士家乡的人们讲述着烈士的故事，传承革命精神，感染一代又一代的后辈。

图-车耀先、罗世文烈士塑像

车耀先同志虽然早已经离开了我们，但他的精神却始终伴随着我们，他并没有真正地离开，他的精神永存，他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！我们尊敬他！感恩他！

让我们记住这个伟大的名字，慷慨赴死车耀先！